崇德八年(1643年) 八月初九日,清太宗皇太极病逝,其九子年方六岁的福临继位,由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二人共同辅助幼帝,实则多尔衮摄政,掌握军政大权,成为实际统治者和最高决策人。
自松锦之战以后,皇太极本想乘胜入关灭明,但是发现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席卷中原大地,规模之大,威力之猛,都是空前的,于是立即巧妙改变策略,企图利用农民军与明朝拼杀,两败俱伤,再坐收渔人之利。因此,崇德七年(1642年) 十月十四日,皇太极特命贝勒阿巴泰、内大臣图尔格率军入关观察动向。
多尔衮摄政后,继承了其兄皇太极欲联合农民军、消灭明王朝、建立全国统治政权的战略总方针,故于顺治元年(1644年) 一月二十七日,派遣迟起龙等人为使者,取道内蒙古地区,以福临的名义给农民军将领致书:“……兹者致书,欲与诸公协谋同力,并取中原,倘混一区宇,富贵共之矣。不知尊意如耳?惟速驰书,使倾怀以告,是诚至愿也。”此信送到大顺军镇守榆林的将领王良智手里时,李自成已率农民军渡黄河向北京进军了。当李自成得到王良智的报告,眼看就要攻占北京,推翻明王朝,所以对清“协谋同力,并取中原”的建议未予理睬。多尔衮伫待多日,不见回音。此时,清的重要谋臣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看到关内的形势发生急剧变化,便对多尔衮企图联合农民军消灭明王朝的战略方针提出异议,认为明王朝已病入膏肓,灭亡只是时间问题。因此,清的主要敌人变了,不是明王朝,而是农民军。
他请求火速入关,直取明都,并提出具体的进军方案和对待沿途官民的各项政策。四月初四日,范文程向多尔衮启奏:“盖明之劲敌,惟在我国,而流寇复蹂躏中原。正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我国虽与明争天下,实与流寇角也。为今日计,我当任贤以抚众,使近悦远来,蠢兹流孽,亦将进而臣属于我,彼明之君,知我规模非复往昔,言归于好,亦未可知。傥不此之务,是徒劳我国之力,反为流寇驱民也。夫举已成之局而置之,后乃与流寇争,非长策矣。”这份奏书,适时而全面地分析了当时的形势、任务和策略,它对清王朝的建立起了重要作用。多尔衮接受了范文程的建议。四月初九日,多尔衮“统领满,洲、蒙古兵三分之二,及汉军恭顺等三王、续顺公兵,约十四万大军进关伐明”。十一日,清军到达辽河时,多尔衮得到探报,方知李自成的农民军于前一月已攻占北京,崇祯皇帝自缢身亡,明王朝被推翻了。这时多尔衮感到进退两难,便征求熟知关内情况的对农民军颇为了解的明降将洪承畴的意见。洪承畴坚决主张入关,攻打北京,寻农民军大战,必能获胜。
他向多尔衮启称:
我兵之强,天下无敌,将帅同心,步伍整肃,流寇可一战而除,宇内可计日而定矣。今宜先遣官宣布王令,示以此行,特扫除乱逆,期于严贼,有抗拒者必加诛戮。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之意。仍布告各府州县,有开门归降者,官则加升,军民秋毫无犯,若抗拒不服者,城下之日,官吏诛,百姓仍予安全。有首倡内应立大功者,则破格封赏。…… (流寇) 今得京城,财足志骄,已无固志,一旦闻我军至,必焚其府库,遁而西行。……今宜计道里,限时日,辎重在后,精兵在前,出其不意,从蓟州、密云近京处疾行面前,贼走则即行追剿,倘仍坐据京城以拒我,则伐之更易。……流寇十余年来,用兵已久,虽不能与大军相拒,亦未可以昔日汉兵轻视之也。
这是继范文程奏启后又一篇重要文献。
洪承畴在变化了的形势下,提出了一套比较完整的进军方略,是以农民军为主要敌人,以北京为主要攻击目标,其目的就是要从农民军手中夺取胜利的果实。多尔衮听了受到极大的鼓舞,决定由内蒙古入关,攻打北京。
此时,关内的局势发生了急剧而又重大的变化。这年春天,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挥戈东进,兵分三路直指京师。崇祯皇帝感到大明江山危在旦夕,于是“诏征天下兵勤王,命府部大臣各条战守事宜”,吏科给事中吴麟片奏请,“弃山海关外宁远、前屯二城。徙吴三桂入关,屯宿近郊,以卫京师。”三月四日,明廷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命他火速领兵入卫北京。吴三桂十分狡诈,从个人的利害考虑,时刻观察政局的变化,故“三桂被命,迁延不即发,简阅步骑,携挈人民,徙五十万人众,日行数十里”。他入关以后,根本无间勤王入卫京师,二十日军至丰润,便“犹豫不进”,“分驻昌黎、乐亭、滦州、开平等处”,袖手观望,待机而动。
当吴三桂得知“永师陷,帝后殉难”的消息,深感自己夹在清和农民军之间,要取得个人的权益,不是归降农民军就是投靠清,他反复权衡,举棋不定。
其实清和农民军都在竭力争取吴三桂,这是有道理的,一则吴三桂占据山海关一带,是京师的东大门,通往关内外的咽喉要道,兵家必争之地;二则吴三桂拥有一支三万人的部队,其中有三千子弟兵和部分“蒙古锐丁”,战斗力颇强。因此,吴三桂就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若降农民军,可以阻止清军入关,从而巩固大顺政权;倘归清,清军便可长驱直入,进攻北京。吴三桂看到投降农民军的时机已经成熟,高官厚禄即日可得,大喜,欣然受命,“三桂乃报使于自成,卷甲入朝”,归降大顺军。
吴三桂决定向大顺军投降以后,自己率所部入京朝见李自成,吴三桂行至永平西沙河驿,见到从北京城里逃出的家人,问及家中情况,“闻其父为贼刑掠且甚,三桂怒”,可是又想到“吾与此兵结仇深,势难归北,李害父陷于不知,不必仇。”接着又听说自己的爱妾陈圆圆已为刘宗敏抢占,深感奇耻大辱,“乃大怒”,投袂起曰:“不灭李贼,不杀权将军(即刘宗敏),此仇不可忘此恨亦不可释”,“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目见人”,真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于是吴三桂“忿而中改”,八日回军进攻山海关。
四月十五日,多尔衮师抵翁后(辽宁省阜新境内),遇见吴三桂派遣的使臣杨坤、郭云龙二人,并带来求援的书信。
多尔衮得书后,真是喜从天降,此乃清军入关的大好机会,立刻召见范文程等人商计对策。
多尔衮明知吴三桂对清存有戒心,但是他想利用吴三桂乞援的时机,能够迅速进关,所以他没有同吴三桂商量,便改变了原先想取道内蒙古,由密云进攻北京的计划,而是由义州(辽宁省义县) 南下,直趋山海关,迫使吴三桂投降,控制关镇战略要地。
吴三桂已陷入重围,曾多次企图突围未成,面临全军败灭的危险。此时,多尔衮认为时机已到,命阿济格、多铎等统领两白旗,“以二万骑,自三桂阵右突入,腾跃摧陷”,战局立刻发生了重大变化,农民军遭到清兵突然攻击,反而处于清军和吴兵的包围与夹击之中,清吴联军以全力冲杀,并把农民军压向海边。这场战斗十分残酷,所谓“一食之倾,战场空虚,积尸相枕,弥满大野,骑贼之奔北者追逐二十里至东成海口,尽为斩杀之,投水溺死者亦不知其几矣”。吴三桂在此战中之所以转败为胜,死里逃生,是因清军的增援。山海关大战是以清军的胜利,大顺军的失败而告终。
李自成虽经南征北战,指挥过许多重大战役,可是此次却没有从整个战争全局考虑,自己策马先逃,动摇了军心。二十三日,李自成退至永平,遣降官王则尧赴吴三桂营招降,吴三桂将王则尧送交多尔衮,被处斩。李自成得知后,便在永平范家店把吴三桂的父亲吴襄斩首示众,然后率领残部西撤,二十六日回到北京。四月三十日李自成面对清兵大军压境,被迫撤离北京。李自成在撤离北京之前,在紫禁城中放了一把火,宫中除武英殿外,所有殿宇都被烧毁。
清军占领北京都城之后,其内部有人主张留兵驻守北京,大军仍返沈阳,或退保山海关。多尔衮坚决不允,他认为:“先帝尝言,若得北京,当即徙都,以图进取。况今人心未定,不可弃而东还。”于是上疏顺治皇帝:“燕京势踞形胜,乃自古兴王之地,有明建都之所。今既蒙天畀皇上迁都于此,以定天下,则宅中图治、宇内朝京无不通达,可以慰天下仰重之心,可以赐四方和恒之福,伏祈皇上熟虑纳焉。”接到奏文,盛京辅政大臣及两宫皇太后商定之后,便以幼帝名义告祭天地祖宗,并开始着手准备迁都事宜。留下正黄旗内大臣何洛会及镶黄旗梅勒章京阿哈尼堪率兵驻防关外。八月二十日,幼帝福临在国母孝端及生母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的监护下,携文武群臣向北京进发。临近北京时,多尔衮已率人恭候于选定的行宫之外,圣驾刚刚抵至行宫,顿时鼓乐齐奏。小皇帝由母后牵着手,行至殿内,又按照事先的安排,对天行三跪九叩首礼,再登上御座,接受早已在行宫等候即先行入京的群臣朝拜。礼毕,皇帝更换礼服,起驾,从永定门经正阳门、大明门、承天门直至大内武英殿。
按着多尔衮的意图,皇帝入京后的登基大典择定为顺治元年十月初一,当时,皇宫中等级最高的皇极殿已被烧尽,登基仪式便改在皇极门举行。当日,参照明朝定制,礼部官员先去太庙和社稷坛祭告,随之,又引导着身穿礼服的小皇帝至天坛祭天。祭拜时,读祝官高声诵道:“我大清王朝因继承祖宗功德,‘倚任贤亲,救民水火,扫除暴虐,抚辑黎元’,故而才能定鼎北京,以绥中国,愿上天保佑清室江山兴盛不衰。”祭天礼毕,小皇帝在众臣簇拥之下,起驾还宫,入太极门,登上九龙透雕宝座,文武百官一齐跪倒,行三拜九叩大礼。清军入关,幼帝福临在太和门举行了第二次登基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