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早年受自然哲学的影响,具有丰富的自然知识,但他始终不满于自然哲学无法圆满解决万物运动、包括精神活动的原因问题。后听说阿那克萨戈拉的“努斯”学说,便抱着希望读了他的著作,结果大失所望。原来阿那克萨戈拉只是谈到努斯推动和“安排”了万物,并没有说到它是如何安排和推动的,在具体解释事物的运动时仍然诉之于那些偶然的自然条件。苏格拉底则认为既是“安排”,就应当有目的,就像人的行为绝不是由他的肌肉、骨头及周围的空气、声音等等决定的,而是由他所选择的目的决定的一样。克塞诺芬尼在《回忆录》中记载了苏格拉底在牢狱里与一位不信神的犯人的谈话,苏格拉底用人的器官为例,向这位犯人说明神造万物都是有着特殊目的的。神不仅为了让人感受事物而创造了各种器官,而且还用心良苦地将它们设计得如此精致:“比如因为眼睛是很娇嫩的,就用眼睑来保护它,好像两扇门似的,当必要用视觉时就打开,而在睡觉时就闭上。又使睫毛长得像帘幕,免得风伤害眼睛。在眼睛上面用眉毛做一个遮檐,使头上流下的汗不会妨碍它。使耳朵长得能接受所有各种声音,而又从来不会被阻塞住,使所有动物的门牙都长得适宜于咬东西,而后面的臼齿则适宜于从门牙接受食物并且来咀嚼它。”这一切倘若不是出于神的精心安排,又怎么会如此和谐?神把灵魂赋予人,使人成为比动物更优越的生灵,并把整个自然(无生命物、植物、动物)都安排成一个以人为目的的系统,人则是以认识神作为其最终目的。苏格拉底的这些论证成为西方思想史上关于上帝存在的设计论证明的最初雏形。
正是由于怀着这种神学目的论的信念,苏格拉底从生到死都表现出一种强烈的神圣使命感,他宣称自己始终都听从一个“灵异”声音的指引,就是这声音驱策他去探寻智慧,鼓励他到法庭上来为自己辩护,并且让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死亡。面对着死刑判决,苏格拉底坦然地说道:“我以为我碰上的这件事是一种福气,而我们极为错误地认为死亡是一种恶。我这样想有很好的理由,因为我做的事情若非肯定会有好结果,那么我习惯了的灵异不会不来阻止我。”在行刑之前,苏格拉底一直在与斐多等人谈论灵魂不朽的问题,并描绘了灵魂在摆脱肉体之后与神为伴的美好景象。他说道:“哲学家的事业完全就在于使灵魂从身体中解脱和分离出来”,因此,“一个真正把一生贡献给哲学的人在临死前感到欢乐是很自然的,他会充满自信地认为当今生结束以后,自己在另一个世界能发现最伟大的幸福。”苏格拉底所信仰的神并非希腊传统的有血有肉的奥林匹斯诸神,而是一个无形的“灵异”,非常类似于爱利亚派的克塞诺芬尼所设想的那个以思想支配世界的神。此外,毕达哥拉斯关于灵魂不朽和轮回转世的思想也在苏格拉底这里发展成为一种向死而生或者以死为生的唯灵主义,如果说在前者那里肉体还是灵魂的驿站,那么在后者那里肉体已经成为了灵魂的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