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亮作者: 海子麦
描述: 我爱月亮
月亮是一个很美丽的姑娘.她的真名叫蓝月亮,我喜欢叫她月亮,这样感觉很亲切,很温柔,很富有诗意,很能给人一种浪漫的气息.
我与月亮从小在一个山沟里长大,彼此了解,彼此信任.
1980年,我和月亮那时还在小学.她读四年级,我读五年级.只记得学校是在一个荒芜的山岗上的一个观音庙里,我与月亮早出晚归,亲如兄妹.那时她12岁,我13岁.因为她家比较穷,我家稍微好一点.月亮的书包是用一个花洋布缝的,书包上一朵朵鲜艳的荷花早已被一个又一个补丁弄得不成样子,但是月亮依然舍不得丢,她丢了好几回,想想还是捡了回来,因为她怕挨骂,她爸很凶!其实还是家里没那个.
月亮走路的姿势很好看,我喜欢她一扭一扭的样子,腰很细,殿部微微突起,胸脯开始发育,只有夏天穿薄薄的花月挂才能显现出一点点象小山丘一样的轮郭.我那时很单纯,不懂男女之事,反正只晓得对月亮很有好感.
记得有一次我和月亮躲在毛草棚里做作业,她有道数学题做不来叫我帮她做,于是我伸出圆圆的脑袋钻到她怀里,不小心碰到她的胸脯上,我感觉不好意思.她的脸上也泛起了羞涩的红晕,不过她看了我一眼后就没事了.这道题最终还是没有解答出来,心里好象有鬼,七上八下的,我估计自己也开始发育了,知道一点女人的秘密.做完作业以后,她说"要撒尿".我说:"撒就撒吧,那边有一垛稻草,到草窝里解决不就行了."我听见月亮在草窝里撒尿的声音,那声音感觉蛮刺激,滋滋的响声仿佛舒伯特的小夜曲,弥漫在小小的山村里.
乡下人家在夏天喜欢在外面乘凉.那时月亮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头发披在肩上,上身穿一件白的确良短袖衬衫,下身是一件绣着花边的白花裙.吃完晚饭,月亮早早地洗完澡,手里拿着一把麦扇,缓缓地摇着清风.她妈坐在她对面的小凳上,穿着短裤袒胸露乳,嘴里嚷道:"热死了!这鬼天."我吃完饭,手里拿着一个笛子,悠悠地朝月亮家走来,坐在月亮的旁边.月亮稍微挪了一下身子.我刚坐下,就闻到一股花露水的香气,这香味当然是月亮身上散发出来的.我和月亮聊了一会,她说:"我们到池塘那边走走好吗?"我说:"恩!"
这是一个小小的荷塘,一到夏天荷花竟相开放.就着满月的星光,我第一次大胆地拉着月亮的手,在荷塘周围默默地走着.荷塘上空弥漫着水雾,月亮对我说:"你快上高中了吧?"我说:"恩,还不知能不能考起."
月亮说:"我明天就到海南那边去打工了,我舅舅在那边.他说那边可开放了."
我说:"等你到那边一定给我写信,我学校的地址你知道吧."
月亮说:"好,一定!"
过了一会儿,我和月亮坐在一棵树下,两人之间隔了一段空隙.我们一边聊着一边嗑着南瓜籽.天上的月亮很美,我身边的月亮很香.我挪了挪身子向她身边靠拢,心里咚咚直跳.虽然那时信息闭塞,看的书不多,但对爱情还是懂一点.月亮把瓜子塞到我嘴里,她看我傻傻地看着她,她说:"我们回吧.等下我爸又骂我,说我到处疯!"我说:"反正你明天要出远门,以后骂你你又听不见,让他骂去."
天上的月亮躲进了树丛,地上的月亮靠进了我的怀里.当时我感觉自己象吃了蜂蜜一样甜蜜.月亮爱我,我也爱月亮.我一边抚摩着她的秀发,一边搂着她的细腰.月亮说:"哥,你要我吗?"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说:"我早就爱上你了!还记得你那次在草窝里撒尿吗?我在偷听呢!""你真坏!我恨死你了!"
月亮到天涯海角去了,我依然在深山里的读书.那年九月的一天,我接到了一张普通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当时父亲正从村委会回来,一向古板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看来你是个读书的料,给."
这时母亲正从厨房里出来,一双油腻腻的手在围裙上擦拭着,笑呵呵地说:"给我瞧瞧!"我说:"有啥瞧的?又不是中了状元."母亲对我翻了一个白眼,转过话题对我说:"昨天月亮姑娘跟他舅舅一起去了海南,还是托你爸办的务工证.走之前我送了几个熟鸡蛋和一包熟花生."我呆在书桌旁用铅笔在白纸上随意勾画着,画了一个又一个月亮.月亮走了,我的心也跟着飞到了窗外.
过了一个星期,终于接到了月亮的来信.信封是白色的,左边是海南的"天涯海角,"右边左上角盖着黑色的邮戳,是她到的第二天就发的.我小心地撕开封口,走到学校的操场上边走边看.月亮的字歪歪扭扭,就象她走路的姿势一样屁股一颠一颠.她说:"......我第一次坐在火车上,看见女人搂者男人睡觉那种亲密的样子,开始我大吃一惊!所以我故意用手掌挡住目光,从指缝里偷看,免得人家说我老土,没见过世面.坐在我对面的是一对小夫妻,但感觉又不是好象是情人更贴切.我饿了,手里拨着你妈送的鸡蛋,喝着从家里没洗干净的油窝里的白开水.我舅舅看我望着别人喝红茶牛奶,花十块钱买了一个鸡腿和两瓶可乐.我说我不要,我有这些.舅舅骂我:在外面别让人家瞧不起!有时候,特别是在公共场合不要土得掉渣,要不别人会给你投来鄙夷的目光,瞧不起你乡吧佬,晓得啵?我说:恩。......我现在是在一个木箱子上给你写信,我租住的房子很旧,墙上的油漆掉了好多,而且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在上面画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不说了,不堪入目.我还以为到了外面以后过另一种从未享受的生活,其实我感觉城市里虽然花花绿绿,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最苦的还是农民工。......我妈昨天打电话说你考上了高中,恭喜你啊!我真想回来读书,可惜太不现实了,谁叫我家穷呢,姊妹兄弟又多,还是城里人想得开,养一个顶十个,出国留洋,买个别墅养老婆,哈哈!......"
读完月亮的信,我的眼睛湿润了,泪花在眼里打转.我收好信走进了教室。
蓝月亮走了,去了天涯。
我每次放学回家总躲在书房里不出门。外面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透过古色古香的窗户望着远处的田野和大山,于是想起跟她在雪地里追野兔的情景。那时候月亮还小,总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我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一起爬山追野兔,兔子没追着,月亮却掉进了红薯洞里。当时我急坏了,奋不顾身地跳进洞里,里面黑忽忽的,月亮坐在里面哭,好象是脚扭伤了,动弹不得。我一把搂着月亮的脸说:“别怕,有我呢!”月亮捶着我的胸脯娇喘着说:“是你不好,要不......"。我说快起来,我背你回家好吗?
快过年了,家里正忙着杀猪办年事。母亲在灶角落里烧火,喊我过来帮忙打开水泡猪。父亲跟屠户一起正忙着刮猪毛。这时月亮正朝我家跑来,我简直不相信是她。月亮的眼睛红红的好象熬了夜。我连忙放下手里的水瓢,赶紧问她:“你昨天回来的吗?“别问了,叫你爸赶紧到我家去一下,我妈......""你妈怎么了?"月亮一边哭,一边喊娘。
月亮的娘昨晚还好好的,看见月亮回来心里特别高兴,娘儿两一直聊到夜里12点才睡,等今天早上月亮去喊娘的时候竟然倒在床上死了。听月亮的父亲说她娘患了脑溢血。前些时候叫她去医院看看,月亮的娘非要等女儿回来明年开春再去不迟,谁知在这节骨眼上惹了大祸。
月亮的娘劳碌一生,死的时候还不到50岁。他父亲从衣柜里拿来一件她娘走亲戚时穿的衣服给娘做寿衣,月亮一把夺过来,脸上挂满泪花哽咽着说:“给,穿这件。”
我站在月亮的身边,望着这件从海南带回来的北极牌雪绒袄,我的泪水也止不去地往下流!
月亮的母亲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走了,走得那么突然,走得那么不声不响。
月亮的眼泪快哭干了,在母亲快入棺的时候两个婶娘扶着她让她最后一次见娘一眼。当时我站在旁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看着月亮那伤心和憔悴的面孔,我的心里一阵难过。
在出殡的前一天,月亮家挤满了亲戚和朋友。村里男女老幼都来月亮家帮忙,还请了道士在家里做法事。我也忙上忙下,端茶倒水,招呼客人。
出殡那天,我五点就起来了,一口气跑到月亮家。月亮身穿白色孝服,眼睛通红而显得疲倦不堪,夹杂在一群人之中。这时候八大神仙异口同声地喊着:"起来!"接着鞭炮、锣鼓、喇叭以及嘈七杂八的声音响成一片。棺材被抬出了祖宗堂的大门。我来到月亮的身边,在一阵哭喊声中逐渐地离开了村庄。
月亮的娘埋在她家门前的山上。
这是她娘平时开玩笑的时候说的。她说如果我哪一天死了就把我埋在我家门前的山上,那山沟里既僻风又暖和。我一生就是怕冻死了,冬天下雪的时候也没穿一件暖和一点的棉袄。
月亮的娘操劳一辈子,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刚开始过上一点好日子,却悄悄地离开了人世。
元宵那天,月亮一个人跑到山上,跪在娘的坟前。
树林里传来猫头鹰和乌鸦的叫声,阴森森的有点吓人。我偷偷地来到月亮的身边,坐在草地上一声不想地等月亮回家。
眼看太阳快要下山了,月亮转过身来,一把扑进我的怀里,泪水滴在我的衣襟上。我一边拍着月亮的肩膀一边说:“你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她老人家现在享福去了!”
我两坐在月亮娘的墓前,望着远方渐渐坠落的夕阳,还有绿树环绕的村庄。今天虽是元宵佳节,村里也没什么热闹的景象,断断续续传来一阵鞭炮声和孩子们玩耍的叫声。月亮的父亲正坐在门口的枣树下抽着旱烟,用沙哑的喉音呼喊着月亮的名字。
我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我把月亮脆弱的身躯小心地扶起。月亮晃动了一下,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一只手挽着月亮另一只手拿着月亮的衣服,慢慢朝家里挪去。
月亮再一次转过身呆呆地看着母亲的墓地,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我说走吧,天快黑下来了。
这时一只银灰色的麻雀正从树林里突然惊起,从我们的头顶一晃而过,月亮一阵虚惊,豆大的汗珠挂在她那瓜子型的脸上。
我说你别怕,有我呢!月亮朝我笑了笑说:“你真会体贴人,你怎么知道我上这儿来呢?”
我说:“谁叫我喜欢你呢。”
月亮自从她娘过世以后心里一直闷闷不乐。
明天我就要开学了。元宵那天晚上,我匆匆地吃完晚饭就来到月亮家。刚来到月亮家门口,她家那条花狗对我好象很热情,一个劲地摇着尾巴,而且用舌头舔着我的裤脚。月亮家的门关着,我推开门,月亮正忙着收拾饭桌上的碗筷。我说:“月亮咱们出去走走好吗?”月亮解开围裙,跑到自己的房间打扮了一下,于是跟着我出了她家的大门。她爹说记得早点回来,月亮说:“恩,我知道。”
虽说今天是元宵节,可整个村庄依然显得冷静和萧条,谁叫我们生活在这个偏远的山沟呢。
荷塘四周是高低错落的老房子,其中有一间是用泥土砌成的毛草房,有一面墙前几天被大风推倒了。要是大姑娘在里面解手也是提心吊胆的。这就是月亮家的茅房。
我和月亮一前一后地走着,漫步经心的样子。钻到荷塘周围的一片树丛里,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我怕冷便抱来一捆稻草垫在屁股底下,这样坐着暖和多了。
我说:“明天我要开学了,没时间陪你了。”
月亮看了我一眼说:“你上学要紧,别耽误你的学业。你爸妈还指望你望子成龙呢!”
我说:“什么龙不龙凤不凤的,我脑瓜子笨,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今年考不上大学我也只好跟你到外面打工了。”
“这怎么行啊?你不是成绩一向很好嘛,怎么打起退堂鼓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争口气,别让人家笑话。”月亮很认真的样子。
天上的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地上的月亮好象很累,爬在我的腿上两只眼睛望着池塘的水面发呆。我脱下外面的雨绒服盖在月亮的身上,看见她甜蜜的微笑,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整个村庄没有城市里那种五颜六色的灯光,大部分人家已经上床睡觉了,几扇窗户里透着昏黄的灯光,小孩的哭声象狼的叫声震荡着黑色的夜空,有一种凄凉的味道。
我的腿有点发麻,于是站起身.月亮也跟着起来,她伸了个懒腰,嘴里打着哈欠。我心里其实想让她一直靠在我的腿上,她鼻孔里发出的那种均匀的气息让我的心里有一中想吻她的冲动。
我尽量克制自己,但最后还是没有挡住这青春的躁动。
我第一次吻了她,吻得那样突然,只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