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表圣《诗品·含蓄》曰①:“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不着”者、不多着、不更着也。已着诸字,而后“不着一字”,以默许言,相反相成,岂“不语哑禅”哉。马拉梅、克洛岱尔辈论诗②,谓行间字际、纸首叶边之无字空白处与文字镶组,自蕴意味而不落言诠,亦为诗之干体。盖犹吾国古山水画,解以无笔墨处与点染处互相发挥烘托,岂“无字天书”或圆光之白纸哉③。破额山人《夜航船》卷八嘲八股文名师“无无生”④,传“全白真无”文诀,妙臻“不留一字”之高境;休休亭主之“不着一字,尽得风流”⑤,与无生之“不留一字,全白真无”,毫厘千里焉。陆农师《埤雅》卷十三《杨》论《折杨》、《皇华》之曲曰⑥:“《记》曰:‘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唱而三叹⑦,有遗音者矣。’若此,诗之至也。《中庸》曰⑧:‘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夫《乐记》言“有遗音”也,《中庸》言原“无声”也;农师连类论诗,是混“含蓄”于“全白”矣。易顺鼎实甫《丁戊之间行卷》有九言体一首,《伯严同毛实君、廖笙陔、郑砚孙游衡出,遇雨而归,四人者皆无诗,代为解嘲》⑨:“眼前奇景那可乏奇句,此四人者不答皆摇头。得无误信司空表圣说,不着一字谓足称风流。”以文为戏而望文生义,毋庸苛论,顾亦征易氏之误解司空表圣说。不然,易“信”字为“解”字,未始不可嘲戏“四人者”也。(414—415页)
①《诗品》:唐司空图(字表圣)撰,一卷。分二十四诗品,《含蓄》是其一。
②马拉梅:十九世纪法国诗人。克洛岱尔:十九、二十世纪法国外交家、作家。
③圆光白纸:圆光即放自佛菩萨头顶上的圆轮光,这里是指一种神秘的法术,术者颂咒语,使人对着白纸观看,说能见到种种幻象。
④破额山人:清人,撰《夜航船》八卷,不署姓名。卷八《无无生》:“闽省名宿,姓全名白,上下千古,一举而空之,曰犬羊虎豹,以文章别之耳。自我思之,不如一鞹为藏拙,故平生目他人文无一字,而己亦不肯留一字于人,人号之曰无无生。甫出母胎即识一‘无’字,比白居易只少一‘之’字,故自号半香山人。”“自幼读书……味同嚼蜡,不如不读为高。比握管为文,限高手疏最后竟不见一字。其议论曰:天贵无,地贵无,日月贵无,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我所谓无者,原以极不无而造到板无一境。于是,游其门者,悉以全白真无之一法家堂室对联轴挂,纯以白纸裱作空款段,不着半点笔墨。问其故,曰:‘天地间皆有好处可寻,独笔墨一门,寻不出好处,无好处而在眼前者谓之赘瘤’。大僚慕其名,招之试以帖括,自辰牌至漏尽,卒无一字,曳白呈上,大僚叹绝曰:“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⑤休休亭主:唐司空图,因隐居处造有休休亭,故得此名。
⑥《埤雅》:宋陆佃(字农师)撰,二十卷。《折柳》:即折杨柳,乐府歌辞。《皇华》:即《皇皇者华》,《诗经·小雅》篇名。这里是指送别和颂扬之曲。
⑦《记》:指《礼记·乐记》。一唱三叹:言反复咏唱。
⑧《中庸》:《礼记》中的一篇,宋朱熹将其抽出,与《大学》、《论语》、《孟子》合为四书。
⑨易顺鼎:清末作家,撰有《丁戊之间行卷》,十卷。伯严,陈三立字,同光体诗人。
诗是语言的艺术,而一首好诗,往往意在言外,自蕴意味。这里指出司空图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不是一个字也不着,而是不多着。好比用形象来表达情意,只讲形象,不用一字来点出情意。就像图画上的空白、音乐中的休止,别有一番蕴味。马拉梅、克洛岱尔论诗,将诗句的字际行间和上下左右的空白,都看作可助诗体产生美感的组成部分,就像中国的山水画,多不将画面布满,而留有无笔墨处,或加盖印章,使其与有笔墨处互为衬托,相映成趣,给观赏者留有更多想象的余地。诗也一样。初唐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仅用了二十二个字,两句五言,两句骚体,却表现了诗人对整个天地人生、悠悠忽忽的无限感慨,他被排挤打击的悲愤,他替天下受到同样打击的人同声垂泪,这样的内容诗中一字不提、却尽得风流了。
《礼记·乐记》中讲的“一唱三叹,有遗音者”,是“不着一字”的另一种表现。即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咏唱,有言外之音。对于言外之音,一字不提,也是不着一字,所谓“有遗音”者,也就是能给人回味的余地。比如《古诗十九首》的《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这是一首明白如话、雅润清丽的离别相思之作,全诗十六句,反复说的都是相思离别之苦,但对于“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的内容,“浮云蔽白日”究竟指什么?为什么会造成“游子不顾反”?一字不提,这就是有遗音,也是“不着一字”,读之使人悲哀,久久不能平复。产生这样的艺术力量,与诗的一唱三叹,反复咏吟,使情感逐渐加深的写作方法和思致深远而有余意的艺术风格有很大关系。
这一则最后讲到司空图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曾受到易顺鼎的误解和讥嘲,因为他用了“误信”两字,显是望文生义,从这八个字的字面上去理解,以为“不着一字”是一个字也不着,这倒是像那位八股文名师无无生传授的“全白真无”文诀,真的是不留一字。倘改作“误解”,就对了。显然,司空图的“不着”不等于“不留”,而是说的一种艺术手法。
“不著一字,尽得风流”是中国古代文学中的一种评价说法,意思是指文章或诗词的语言简洁、精炼,没有过多的华丽词藻和修辞手法,但却能够充分表达出作者的思想感情和意境,引人入胜,尽显风流。
这种说法的来源可以追溯到唐代文学家韩愈的《题炭谷湫祠堂》诗:“凡火之不能燃泉,其涂之不能行草。曾不如鼠湿Privile丹荣六六洞,不著一字除来穷。”意思是说,有些火不能点燃泉水,有些涂层不能铺草。还不如老鼠湿Privile丹荣六六洞,没有一字除了来穷。
后来人们引用这句话来形容文章或诗词的简练、含蓄和生动,强调了文学作品的内在美和意境,而不是仅仅注重外表的华丽和修辞的手法。这种风格被认为是文学创作的较高境界,能够让读者在阅读中产生共鸣和感悟,得到深层次的审美体验。
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之说,原出司空图《诗品·含蓄》,谓作诗须求含蓄,要用烘托的笔法,通过形象化的语言表现,不须作者直接诠释说明指意,或评论道理,要让读者自去心领神会诗情。这样的诗才韵味盎然。
不著一字而尽得风流(打一常用语):顿读:白/热化.
不著一字:白,空白
尽得风流:风流动,使热量化掉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这是古人对武则天的无字碑的评价与赞美。
武则天死后,让人给她立了一块“无字碑”,上面一个字也不写。
武则天留下了无字碑,也留下了让后人评说的无尽空间。这表现了她的胸怀与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