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天书”,又名“神写下的文字”。

2025-02-27 05:5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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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1:

  神写下的文字
  这座监狱很深,用石块砌成;它的形状,几乎是一个完整的半球;由于地面(也是石块砌的)不亚于一个极大的圆周,因而更加加深了压抑和空旷的感觉。中间的一垛墙,把监狱隔成两半;这墙虽然极高,却没有连接到拱顶。墙的这边,是我,济纳庚,披佩德罗·德·阿尔瓦拉多[阿尔瓦拉多(1485~1541),西班牙征服者,随柯尔特斯征服中美洲。]放火烧掉的加奥洛姆金字塔神庙的祭司;墙的那边,是一头豹;它总是以无声的脚步踱来踱去,衡量囚徒的时间和空间。墙的中央,与地面相齐,有一个巨大的窗户,装着铁栅。在没有影子的钟头(就是正午),高处有一扇活门打开,一个不计岁月的狱卒,用一架铁的滑车,把绳子头上系着的装水和装肉块的罐子降下来给我们。这时候,亮光进来照到拱顶,于是我才能看见那头豹子。
    
    我在黑暗里躺着,已经失去了岁月的记忆。我,有一个时候曾经是年轻的,能够在这座牢狱里走动,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以我死去时的姿态,等待神给我安排的命运。我曾经用燧石匕首,剖开牺牲者的胸膛,现在,我没有了魔法,甚至不能从地下抬起身来。
    
    神庙被焚的前夜,骑着高头大马来的人,对我施以炮烙的刑罚,要我说出隐藏财宝的地方。他们当着我的面,把神像打倒在地,但是神并没有舍弃我,赋予我以力量,使我在百般的折磨中保持着沉默。他们割我的肉,敲我的骨,把我弄成残废,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这座监狱里,生命还没有离开我。
    
    我为命该有所作为的信念所驱使,而且也为了消磨时间,想在黑暗里回忆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把整夜整夜的时间消耗在回忆某些石刻的蛇的次序和数目上,或者回忆一株药树的形状。我就这样消磨着岁月,就这样占有了我所没有的东西。有一夜,我感觉到我接近了一个宝贵的记忆,就象旅行者在看见大海之前感觉到血在激荡一样。过了几个小时,我开始看到了我所记起的东西,那是神的一个传统。神预见到时间结束的时候会发生许多灾祸和毁灭,就在创世的第一天写下了一句神奇的话,适用于祛除这些恶事。他写下这句话时所用的方式,是使它能够达到最遥远的世代,不受意外事件的干扰。谁也不知道它写在什么地点,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文字,然而我们清楚地知道,它秘密地存在着,只有一个被选中的人会看到它。我考虑到,我们始终是处在时间的结尾,我作为神的最后一个祭司,命运会给我特权,让我直接感觉到这段文字。我处身囹圄之中这个事实,并没有妨碍我产生这样的希望。也许我看见过上千遍加奥洛姆的铭文,只是我没有理解罢了。
    
    这个念头鼓舞了我,后来又引起了我一阵头晕。在大地的范围之内,有古代的形式,不朽的形式,永恒的形式;其中任何一个形式,都可能是我所探求的表征。一座高山,可能就是神的话,不然就是一条河,或者一个帝国,或者星宿的形象。但是在无数世纪的过程中,高山夷平了,河流经常泛滥改道,帝国发生改朝换代,星宿的形象也起了变化。在不变之中有万变。高山和星宿都是个体,而个体则要衰老。我要寻找更加坚定的,更加不会变化的东西。我想到了谷类,草类,鸟类和人类的世世代代。也许在我的脸上就写着魔法;也许我自己就是我探求的目标。就是在这样渴望于探求的时刻,我想起了,豹子是人的属性之一。
    
    于是,我的心灵里充满了虔诚。我想象着时间的第一个早晨,想象着我的神把它的信息委化于豹子的生动的皮毛上,让他们交配,让它们繁殖,无穷无尽地,在山洞里,在丛林中,在群岛上,使得最后的人类能够得到这个信息。我想象着这张老虎(这是作者的一个特点,他把美洲豹看作是虎。美洲不生产虎。)的大网,这个老虎的热烈的迷宫,使牧场和牲畜满怀恐惧,就是为了保存一个图形。在牢狱的那一半有一只豹,与它为邻,我领会到我的猜测会得到证实,而且还会得到秘密的恩惠。
    
    我花了漫长的岁月来学习这些斑纹的规律和形状。每个黑暗的日子总给我一会儿的光亮,就这样,我才能在头脑里记住涂在黄色皮毛上的黑斑。它们有的是圆点,有的形成条纹横穿过四条腿的内侧;还有一些是重复的圆环。也许它们发的是同一个声音或者同一句话。其中很多还有红边。
    
    不用说我这工作有多么辛苦了。不止一次,我向着拱顶高喊:要释读这种文字,根本没有可能。然而逐渐逐渐地,一个神所写的一句话这个一般性的谜,却比我想予以解答的这个实质性的谜,更加令我不安。一个绝对的头脑(我自问)构成的一句话,会是什么形状的呢?我考虑到,即使在人类的语言里,也没有哪个命题不包含整个宇宙的。说“老虎”,那就是指它繁殖的所有老虎,它吃掉的所有麋鹿和乌龟,麋鹿吃掉的所有青草,草所生长的土地,以及土地受到光照的天空。我考虑到,在一个神说的语言里,所有的话说的都是这种许多事实的无穷连续,而且用的不是含蓄的方式,而是清楚明了的方式;不是向前的方式,而是直接的方式。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句神说的话的概念,对我来说,好象是有点幼稚或者亵渎了。我想,一个神,只应该说一句话,而这句话则是完整的。它发出的哪个声音也不能低于宇宙,或者少于时间的总和。这种声音等于语言,或者可以理解为语言,它的影子或者幻影,就是人类的野心勃勃的可怜的声音:全部,世界,宇宙。
    
    有一天或者有一夜——我的白天和我的黑夜之间,还有什么区别?——我梦见监狱地上有一粒砂子。我没有在意,又睡着了。我梦见我醒来,地上有了两粒砂子。我又睡着,梦见有三粒砂子。就这样,砂子不断地增加,直至充满了监狱,我就在这个砂子的空间里死去。我明白我是作梦;我以极大的努力醒了过来;但是虽然醒了过来却没有用,无数的砂子使我窒息。有一个人对我说:“你并没有醒过来,你只是回到前面的梦中罢了。这个梦又在另一个梦中,就这样直到无尽无休,其数目就是砂子的数目。你要退回去的路是没有尽头的;在你真正醒来之前,你就要死去。”
    
    我觉得茫然若失。砂子塞满了我的嘴巴,然而我还是高喊:“没有一粒梦中的砂子能够杀死我,也没有是, 梦中之梦。”一阵光亮把我惊醒。上面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圈天光。我看见狱卒的脸,狱卒的手,滑车,绳索,罐子和肉。
    
    一个人会逐渐跟他命运的形状相混合;一个人到后来会变成就是他自己的环境。我不止是一个释读者或者复仇者,不止是神的一个祭司,我是一个关在监狱里的囚徒。从梦的无穷迷宫里,我回到这冷酷的监狱,就象回到家一样。赞美它的潮湿,赞美它的老虎,赞美那一线光亮,赞美我的衰老痛苦的肉体,赞美黑暗和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