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时期任?的《述异记》里面说:“晋王质入山采樵,见二童子对奕。童子与质一物,如枣核,食之不饥。局终,童子指示日:汝柯烂矣。质归乡里,已及百岁。”
这一段故事很有意思,妙处在亦玄远,亦温馨,亦感叹深沉。以今天科学的观点来分析,好像站不住脚,但在事实上或心理方面具有相当的存在价值,并非毫无根据的呓语。
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王质,在山上只看了一局对弈,而柴斧上的结实木柄就已腐朽断烂,回到家里,百来岁了。这种情形在我国古代大量神话故事中,本不算希奇。但其共同强调的,却都是所谓“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这样强大的时间冲击波。
烂柯山位于浙江省衢州市东南13公里,又名石室山、悬石坂、石桥山等。此山面临乌溪江,高约400米,周约8公里,山巅一条石梁悬空而架,疑是依山凿就的一座大石桥,石梁下有一大洞,高60余米,宽约100米,南北深约20米,即是传说中王质遇仙之处。
王质遇仙的传说无疑给烂柯山蒙上了层神秘的色彩,这也是自古及今烂柯山声名远播的重要原因之一。烂柯山作为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唐道士司马承祯在其《天地宫府图》中将其列作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三十福地,道教称之为“青霞洞天”。
王质烂柯山遇仙传说到底滥觞于何代已无法考证,现存资料中最早的记载见于晋时虞喜的《志林》:
信安山有石室,王质入其室,见二童子方对棋,看之局未终,视其所执伐薪柯已烂朽,遂归乡里,已非矣。[1]
信安,即现在的衢州,衢州古称姑蔑、大末、信安,唐初才改名衢州。童子,则是道教对仙人的一种称呼,并不是指小孩子。记载说明这个传说古时便在衢州流传,说的是:信安山有个石室,王质进入了里面,看见两个童子在下棋,他站在一旁观看,还没看完一盘棋,看见他拿的砍柴的柴刀柄已经烂掉了,于是他回到自己的家乡,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北魏时期著名地理学家郦道元《水经注·渐江水》引《东阳记》云:
信安县有悬石坂,晋中朝时,有民王质伐木至石室中,见童子四人弹琴而歌,质因留,倚柯听之,童子以一物如枣核与质,质含之便不复饥,俄顷,童子曰其归,承声而去,斧柯濯然烂尽,既归,质去家已数十年,亲情凋落,无复向时比矣。[2]
可以看到北朝时传说情节已较之晋时有了一定的发展和扩充。在《东阳记》中,有了王质的年代——晋朝中期,童子也由两人增加到四人,不是下棋而是弹琴唱歌了,并且出现了仙果,还给出了仙凡时间对比的大致情况——天上一日人间数十年,最后交代了王质的亲人和邻居都不在了。情节丰富,前因后果都讲述得非常清楚。
南朝梁时任昉所作《述异记》、北宋李昉等编纂的《太平御览》也记有此传说,情节与前大致相仿。
北宋著名道士张君房所辑《云笈七签》在第二十七卷中说:“烂柯山,在衢州信安县,王质先生隐处。”[3]在第一百一十卷又说:“王质者,东阳人也。入山伐木,遇见石室中有数童子围棋歌笑。质聊置斧柯观之,童子以一物如枣核与质,令含咽其汁,便不觉饥渴。童子云:“汝来已久,可还。”质取斧,柯烂已尽。质便归家,计已数百年。”[4]此处,交代了王质的籍贯是东阳,东阳是临近衢州的一个地区,说明传说还是在浙江衢州及临近地区传播。
后世关于烂柯山传说的记载不断,北宋神宗元丰时王存撰的综合性地理总志《元丰九域志》附录衢州一篇以及清朝光绪年间的《浙江通志•衢州府》都对此有记载。
通过这些有关传说的记载我们可以看到,传说自其首见于文字即有较完整的情节,后世并无太大的情节变化,烂柯山传说并无一般传说由简到繁不断发展的过程。到了现代传说流传到各个地区,当地的名胜纷纷附会,很多地方都有相似情节的传说。
一
烂柯山传说主要强调的是仙界和人间的时间差异,这构成了一个重要的情节:仙界淹留。大量的道教小说都涉及到此意象。“斧柯烂焉”“遂归乡里已非矣” “既归,计离家已数十年矣”“质便归家,计已数百年”这些都暗含了时间流逝、仙凡两个时空的概念。那么仙凡两界时间是如何对应的呢?即便是烂柯山传说,也有很多答案,有的含糊地一笔提过,有的说数十年过去了,有的说是数百年过去了。道教小说中,对仙凡的时间对应从来就没有精确的说法。王嘉《拾遗记·洞庭山》中采药石之人不过在灵洞吃了顿饭,回到人间已三百年了。冯梦龙编的《喻世明言》中第三十三卷《张古老种瓜娶文女》韦义方从茅山桃花庄出来后发现“昨日才过一日,却是二十年”,而《醒世恒言》中第三十一卷《郑节使立功神臂弓》郑信入古井三年出来后发现人间也是三年。如此种种,神仙世界和凡人世间时间是不对等的,但总的说来仙界的时间比凡间的节奏缓慢很多,这增加了仙界的神秘色彩,更触发了凡人对神仙世界的好奇和向往。道教宣扬的是“长生久视”,大量仙话描述的凡人进入仙界获得长生的例子正好符合道家这一终极的目标,也迎合了世人渴望长生的愿望,此类仙话才能在民间不断地流传,以至现代还有各种相似类型的传说流传各地。
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