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就想去那个古朴安静的小镇看看。心中隐隐存着些须的期待。
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象那每年四月里下得愁断人肠的丝露花雨,和春暖花开之时令人熏染欲醉的扑面杨柳风。只想做一次短暂的逃离,一个久居都市的人,累了,倦了,然后想到要过一段不受打扰的生活。
临近季节末的夏天,我提着简易的旅行装,独自一人坐上了去乌镇的车。
辗转舟楫之后,终于在黄昏时分到达那里。天空下起了淅沥的小雨,给暑气未散的傍晚带来一丝甜甜的水乡柔情,微蒙雨雾中的小镇像极一幅浓缩了江南所有风情的素描写生画,细雨洗出她黛色的瓦,雕镂的廊,翘翘的飞檐。也有破瓦残壁,也有幽兰吐香,透着洗尽铅华后的清新雅致,吻合了我心底的某种期待,值得花费数天的时间去悠闲从容地欣赏和体味。
缓步走在青石铺就的小街上,细细打量雨中的小镇,她的恬静犹如一位养在深闺之中的处子,内敛而文秀。两边是木结构的古式老屋,有着镂空的门窗,雕着精美、细腻的人物和花草。不时又会有一家仿古的作坊在拐角处不经意地呈现在眼前,那些悬挂着蓝印花布的染坊,公生糟坊和它飘出的阵阵酒香,都似在细细地诉说着昔日的繁华和辉煌。
石板小路,苍穹石桥。弯弯的小河从镇中穿过,赋予小镇以生命的流动,又像是一幅笼罩在烟雨蒙蒙下淡雅的水墨画,让人驻足难移。在细雨中久久伫立,凝视蜿蜒寂静的街尽头,依稀闻听着故人归来时那串串盛满相思的足音和打马经过的路人在石板路上叩击出的清脆脚步声。
恍惚中仿佛自己已溶入其中,成为一位走在杏花细雨中的撑着淡黄油纸伞的江南女子,带着一分诗般的淡雅温情和惆怅的古朴风韵,从清凉幽深的小巷走过,从逶迤纵深的老街走过,霎时又隐入一道虚掩的古老木门中。
“你站在桥头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你站在桥头看落日,落日却回顾……”身后传来一人的沉吟,回首,是一张年轻清烁的脸。望着我时,清澈的眼中盛满盈盈的笑意。
于是翌日,结伴而游。兴起时一起并肩站在船头,任乌蓬小舟在河中轻轻地滑行,摇撸在船公的手中缓缓摆动,击起层层涟漪,向两岸悠悠地荡漾开去。
缓缓倒退的两岸黛青瓦面,深褐木板墙的老房子,倒映在淡绿色的河面上,烟柳画桥,像一幅色调暗沉的画。想象坐在房子里吃茶的那个人,临窗而望,将浓郁的水乡景色尽收眼底的惬意。也有斑斑驳驳,布满了岁月痕迹的墙体;清晨冒着水气的街边茶馆里,安坐着的老人们迟钝而混浊的眼神在讲述着古镇的悠悠绵长,提醒着它曾有过的历史沧桑。
月色清朗的夜,和他一起坐在小镇的石桥上,迎面吹拂着暖晕的晚风,听着黑暗中鲁桨激荡河水发出的噼啪声响,河道两岸的灯火陆续亮起,在河面上泛出层层黄晕。在灯月交辉的光景里,聊着在眼前逶延的深远老街,生活悠闲神态安祥的老人,古戏台上韵味十足的江南丝竹小调,还有老艺人的皮影故事。彼此不问来时的方向,只道珍重这段邂逅他乡的缘分。切身感受着水乡特有的典雅与飘逸,灯火阑珊处心已微醉……
几天后我坐了几个小时的车,重新回到了车水马龙的喧嚣里。神情悠闲得像是回了一趟外婆家。
坐在咖啡馆的浪漫情调里,沐浴着都市午后的阳光,我的目光依旧恋着小镇古典的蓝印花布,唇边绵延流淌着菊花茶特有的清香。
很多个夜晚,清清的湖水伴我入梦,盈盈笑意中仿佛一段娓娓婉约的古老故事,就在青石板铺成的街头向我款款走来。
如果不是来到这里,我是不会相信世间还有一个这样古老的小镇。
悠久的岁月在石砌的的城墙上一层层剥落,青苔把小河的两岸渲染成地毯。古老的石桥,古老的小河,古老的小船,一切显得那么自然。
我走上石桥,脚步很轻,只怕打扰了它的宁静。桥上的石阶有些花纹,有些已经磨平,隐约不见。河水碧绿,从桥下缓缓流去,偶尔会有一只小船,船里会有一位年迈的老梢公,脸上总是充满安详。杨柳秀丽的长发在风中飘逸,它瞬间划过的水中,荡起圈圈涟漪,调皮的鱼儿从不放过这突然的来宾,争先恐后的的跳出水面,当然,跳的最高的要数色青花白的锦鲤。
江南的雨下得缠绵,青灰色的天空笼罩着一张雨丝织成的网。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雨!她像翩翩起舞的蝶一样轻柔,像爱人的吻一样缠绵,没有谁会刻意的撑开伞,谁也不想打破这样的美,让雨水从发梢上聚集成珍珠般闪亮的雨滴,然后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
烟雨江南,细雨如烟。她像江南少女的心思一样细腻,像江南少女的容貌一样甜美。
江南的水清澈透明,笼罩在烟雨里,滴滴答答的雨打在古老琉璃瓦上,打在青石板上,总有一种平平仄仄的韵律感。看柔柔的雨丝顺着屋檐串串珠儿似地洒落,淅淅沥沥地落在烟雨濛濛的河里,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江南的雨,如梦,如诗,如歌,如韵
今朝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江南的夜,柔静的美。
漫步小镇,在一个寂静的夜里。月光洒在青色石板的小路上,泻下一身的清辉。铜绿色的门环在夜色里有点黯然,如果这时候门突然打开,那一定是活泼的江南姑娘正在焦急的等待她的郎。
夜太静了,小镇在月色里睡去,隐约能见的几点灯光,那是像我一样难眠的游客,也许他们在举酒共饮,也许他们在谈论着白天的姑娘,只是他们所在的小船上的灯光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那么寂寞。
小镇真的太静了,而这样的静毕竟是属于小镇的,外人却没有办法带走它。
一个人走在小巷里,由不得不想起那首《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个女郎;
她默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俩篇题目皆为:江南小镇.